蔡襄與蔡京:書如其人,,境界不同

  來源:華西都市報祝勇2022-02-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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核心提示:《聽琴圖》軸(局部)北宋蔡京 故宮博物院藏筆者曾與故宮博物院同事討論過,,有沒有“書如其人”這回事,,同事?lián)u頭,,說假如“書如其人”,那誰的字好,交給專家來定論就可以

蔡襄與蔡京:書如其人,境界不同

《聽琴圖》軸(局部)北宋蔡京 故宮博物院藏

  筆者曾與故宮博物院同事討論過,,有沒有“書如其人”這回事,同事?lián)u頭,,說假如“書如其人”,,那誰的字好,交給專家來定論就可以了,。筆者一笑,,對此將信將疑。

蔡襄與蔡京:書如其人,,境界不同

蔡襄像

  蔡襄書法吸納前人精華

  筆者是相信“文如其人”“書如其人”的,。書法,的確有技術(shù)的成分在,,所以蔡襄才遍臨晉唐書法,,像今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《自書詩》卷,,從線條到體勢,,明顯流露出王羲之的風流遺韻,甚至于“可”“雖”“殊”等字,,幾乎就是從王羲之《蘭亭序》上摹寫下來的,。前文提到的《謝賜御書詩表》,亦如徐邦達先生所說,,“楷法嚴謹,,近于虞世南法派,亦帶徐浩,、顏真卿風格”,。可見蔡襄書法之美,,吸納了前人所有的精華,,筆筆皆有來歷,縱橫上下皆藏古意,,一舉終結(jié)了宋初百年來混沌無序的書法局面,。

蔡襄與蔡京:書如其人,境界不同

《扈從帖》北宋蔡襄 故宮博物院藏

   蔡襄書法成就不凡,,緣于他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,。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,并不意味著自己就是巨人,,他必須既有繼承,,又有發(fā)展,。那“發(fā)展”的部分,就看個人造化了,。一位書家,,通過經(jīng)年的技術(shù)訓練,可以寫到“美”,,但在“美”之上,,還有“個性之美”。唐代尚“法”,,追求的是共性的美(即建立在規(guī)律之上的美),;宋代尚“意”,則看重個性之美(在規(guī)律上的個性發(fā)揮),。那多出來的一部分,,就是藝術(shù)個性。被規(guī)范化了的書法,,只有通過個性的舒展才能激活,。

   藝術(shù)個性,是決定一個人藝術(shù)造詣的關(guān)鍵指數(shù),。猶如攀登珠穆朗瑪峰,,難在最后一百米。從1921年到1953年第一次成功登頂之前,,人類共進行過十六次攀登,,最高攀登到8720米,距離8848.86米的峰頂,,只差一百多米,。就是這一百多米,“引無數(shù)英雄競折腰”,。書法也如登山,,決定最后高度的,筆者以為就取決于書寫者的人格精神,,庸俗媚世者往往會在最后的高度上敗下來,。

   宋代不是一個“獨尊儒術(shù)”的朝代,卻是儒家信仰者全面統(tǒng)治中國的朝代,,《哈佛中國史》的宋代卷,,書名干脆作:《儒家統(tǒng)治的時代:宋的轉(zhuǎn)型》。儒家的統(tǒng)治,,帶來的不只是對“文”的尊崇,,更是對“道”的膜拜,就是要恢復業(yè)已失去的古代道德價值,把“理”構(gòu)想為所有真理和價值的基礎(chǔ),。在理學家程頤看來,,如果一個人真正認識了“理”,就能準確地把握事物的是非對錯,,理學也因此成為修身和品行的基礎(chǔ),。沒有了“道”與“理”,什么事都掰扯不明白,,世界也運轉(zhuǎn)不下去,。

  書法是人格的外在體現(xiàn)

  如此說來,宋朝是最講“道理”的朝代,。宋代官員(包括諫官)不屈從于權(quán)勢,,因為他們“屈從”于“道理”,也就是心中的真理,,所以他們氣不短,、心不虛,他們的心中有正氣,。宋太祖曾問提出“半部《論語》治天下”的宰相趙普:“天下何物最大,?”他滿心歡喜地等著趙普說“皇帝最大”,沒想到趙普的回答是:“道最大,?!?

   而藝術(shù),正是“道”與“理”的外在體現(xiàn),,“文以載道”這個口號,,就是宋代大儒周敦頤在《通書》里提出來的。其實這個“道”不是政治,,而是宇宙的規(guī)律、世界的本質(zhì),、人世的法則,。宋代文人不僅根據(jù)儒家思想模型去改造世界(即“大宇宙”),也依據(jù)“道”“理”的要求去改造自我(即“小宇宙”),。在他們眼里,,所有外在的美,都是從內(nèi)在的美中派生出來的,。

   一個人的內(nèi)在不美,,哪怕刻意隱藏,也會露出馬腳,,就像一個美人,,美在眉宇姿態(tài),更美在修養(yǎng),不是豪華衣飾可以取代的,。從面相學的角度上看,,一個人心術(shù)不正,面相上必然會流露出來,。人有下意識,,下意識是掩飾不住的。諜戰(zhàn)片里常出現(xiàn)測謊器,,測謊器測的,,就是下意識。其實藝術(shù)本身就是測謊器,,這并非筆者主觀臆斷——小時候無書可讀,,從父親書柜里抽出一本沈醉先生的《我所知道的戴笠》,竟比時下的諜戰(zhàn)片還令筆者著迷,,一個細節(jié)至今記憶猶新:抗戰(zhàn)時期,,國民黨軍統(tǒng)與丁默邨統(tǒng)領(lǐng)的汪偽特務(wù)機構(gòu)斗法,專門設(shè)立了一個筆跡分析小組,,通過截獲汪偽密信的筆跡分析寫字者的身份,、性格、處境等,,基本上八九不離十,。

   同樣的例子曾發(fā)生在蘇東坡身上。蘇東坡曾根據(jù)歐陽詢的書法,,確定歐陽詢有“敏悟”的性格,、“寒寢”的容貌。他在《書唐氏六家書后》中形容歐陽詢:率更貌寒寢,,敏悟絕人,,今觀其書,勁險刻厲,,正稱其貌耳,。

   一個朋友說:“書法乃線條藝術(shù),而任何一條延續(xù)的線無非一種運動路線,。其間自然有行為方式,、心理因素、性格緩急的附著,,因此如同世上并無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一樣,,也沒有任何個體的字跡是完全一致的。所以由字及人,,反推其性格心理,,亦可成立,。”尤其到了宋代,,尚意書風浮現(xiàn),,書法線條與內(nèi)心世界的連接更加直接。一個書寫者雖然可以通過訓練達到一定的高度,,但金字塔尖上的書法都是技術(shù)之美與精神之美的無縫銜接,。好的書法和最好的書法,還是可以在毫厘之間,,辨出高下,。

   是否“書如其人”,在歷史上也是一個爭論不休的話題,,蘇東坡自己就和自己“爭論”過,,他曾反對過以“人”論“書”,認為既然不能以貌取人,,就不能以人取書(《題魯公帖》),,但他更加相信,書法是不能獨立于人格之外的,,而必然是人格的外在體現(xiàn),。他在《跋錢君倚書遺教經(jīng)》一文中說得好:

   貌有好丑,而君子小人之態(tài)不可掩也,;

   言有辯訥,,而君子小人之氣不可欺也;

   書有工拙,,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亂也,。

  蔡京書法多了一層媚

  明清之際的思想家、書法家傅山說:“作字先作人,,人奇字自古”,。立德在前,立言在后,;作人在前,,作字在后;“綱?!痹谇埃肮P墨”在后,?!捌犯哒撸稽c一畫,,自有清剛雅正之氣,;品下者,,雖激昂頓挫,儼然可觀,,而縱橫剛暴,,未免流露楮外”。

   面對博物館里林林總總的歷代名家書法,,我們可以隔著線條筆意感知他們的情感流動,,揣測他們的精神秘密。你看范仲淹《道服贊》《遠行帖》《邊事帖》(皆為北京故宮博物院藏),,行筆清勁瘦硬,,結(jié)體方正端謹,骨氣洞達,,頓挫有力,,正是剛正的官員的筆觸;歐陽修《灼艾帖》,,蘇軾評價說“公用尖筆干墨作方闊字,,清眸豐頰,進退曄如”,,頗見“醉翁”之神韻,;王安石《過從帖》(臺北故宮博物院藏),書法奇古險怪,,行筆很快,,像他的變法一樣,讓人看不太明白,。

   蔡京書法是學蔡襄的,,卻學出了自己的境界,字勢豪健,,獨具風格,,不僅挑戰(zhàn)了蔡襄的書法地位(人們因此將“宋四家”的稱謂指向了蘇東坡、黃庭堅,、米芾,、蔡京),也挑戰(zhàn)了“字如其人”的說法,。但細看蔡京書法,,便會發(fā)現(xiàn)它在表面的美之外多了一層媚,是那種拋媚眼,、帶媚態(tài)的媚,,是梁啟超所說的“巧言令色,獻媚人主”的媚,。真正的藝術(shù),,不需要諂媚討好的笑臉,,也不需要自以為是的威嚴,而有賴于不加掩飾的天性,,需要一意孤行的果決,。

   當然任何事情沒有絕對,“書如其人”也不例外,,咱就不抬杠了,。世上沒有一條定律能夠涵蓋所有的事物,何況人是復雜的,,藝術(shù)更是一個復雜的領(lǐng)域,,普遍規(guī)律中,一定包含著一些特殊規(guī)律,。人的性格是多重的,,藝術(shù)領(lǐng)域的創(chuàng)造,許多也是“善惡同體”,。明代董其昌,、明末清初王鐸,都是很復雜的個案,,或許今后筆者會寫到,。

   最典型的例子,非宋徽宗莫屬,。關(guān)于宋徽宗的藝術(shù)與人生,,筆者在《宋徽宗的光榮與恥辱》(見《故宮的古物之美2》)里寫了,這里就不再啰嗦了,。蔡京的書法不錯,,但要看放在什么地方,放到文人書法里尚過得去,,但假若放到藝術(shù)史里,,與蘇東坡、黃庭堅,、米芾這些“高峰”放在一起,,還是差了一截,最多只能算作“高原”的一部分,。

(編輯:月兒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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