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年來，王明清一直在等待一位特殊的乘客,。

這位成都網(wǎng)約車司機(jī)無數(shù)次地想象著：未來的某天，一名女乘客上車,，他問好,，剛要遞過尋親卡片，就能聽到一聲,，“爸,，我就是你女兒”。

1994年1月8日下午,，成都九眼橋,，王明清夫婦帶著4歲的女兒王啟鳳賣水果。其間,，一下來了幾個顧客,，夫妻倆生怕怠慢了，一時沒顧得上女兒,。等顧客離開后,，夫妻倆看了看四周，女兒已不見蹤影,，叫了幾聲也無人應(yīng)答,，“糟了，娃娃不見了,！”

那一刻起,，這個三口之家的生活被徹底改變，王明清開始了他長達(dá)23年的尋女之路,。

2015年,，王明清成為了一名網(wǎng)約車司機(jī),，奔走在成都的大街小巷。他想,，如果能讓乘客幫助自己擴(kuò)散消息,，或許找到女兒的希望更大一些。他在車上張貼了尋人啟事,，制作了尋人卡片,。他向每一位乘客講述著他的故事，然后遞上一張卡片,。兩年來,，王明清已經(jīng)跑了5000多單，共計行駛10萬多公里,，散發(fā)出近萬張尋親卡片,。他每天期待著奇跡發(fā)生，不愿放棄一絲渺茫的希望,。

王明清和他的尋人啟事,。（受訪者供圖）

“小時候，她總騎在我肩膀上”

此刻：女兒走丟前,，一家人生活是什么狀況,？

王明清：1993年前，我住在四川資陽市安岳縣農(nóng)村,。1990年正月,，我與妻子結(jié)了婚，當(dāng)年臘月啟鳳就出生了,。記得那時,，我們的家就安在一座山腳下，房子是用木頭建的,，很矮小,，旁邊是一片竹林，往下走是一片田地和水塘,。家里在山上種了四五畝地,，我們夫妻倆白天下地干農(nóng)活，啟鳳就在家里玩耍,。日子雖然貧寒,，生活條件也不好，但三口人在一起很幸福,。

1993年我來到成都,，在九眼橋做起了水果生意，一個人挑著籮筐叫賣,，每天能賺個四五十塊,。見著生意還不錯,，我就把妻子和女兒也接了過來，本想賺錢讓他們過上好日子,。

此刻：在你記憶里,，女兒什么模樣？

王明清：活潑開朗,。她出生時頭發(fā)很差,，我們給它剃了光頭，看起來就像男娃娃一樣,。那時候,，我常帶她去逛街、串親戚,，她總是騎在我肩膀上,，我讓他雙手拉住我的耳朵，她會說,，“不拉耳朵,，爸爸會痛”。

此刻：女兒丟失后,，給你的家庭帶來了什么改變？

王明清：94年元旦那天,，我沒做生意,，帶著啟鳳在成都城里到處逛。她還像往常一樣騎在我肩膀上,，那個時候我還在想,，今年賺錢了，也該帶著老婆孩子過過好日子了,。沒想到幾天之后,，她就不見了蹤影。

從那天起,，我和老婆就像癲子和瘋子一樣,，滿世界地尋找女兒。生意也不做了,，掙的錢也基本花光了,，起床后常常臉也不洗、頭也不梳,，只顧上街找人,，卻一無所獲?；氐郊乙豢吹絾ⅧP的衣服,，就流淚大哭,。是我們一時疏忽她才走丟的，23年來,，我們一直很愧疚,。

此刻：會不會擔(dān)心女兒會因此而怨恨你們？

王明清：沒關(guān)系,，她怨恨我也應(yīng)該,。我當(dāng)時忙著賺錢，也想讓她過上好日子,。平時我們賣水果,，她都在旁邊玩耍，根本沒想到會發(fā)生這種事,。

此刻：有沒有試著走出這種愧疚,？心里壓了這么多年,，如何排解,？

王明清：好多親戚朋友都勸我,，啟鳳丟了這么長時間了，你們夫妻倆也盡力了,，你們還年輕,，再生一個吧,。1995年8月我生下一個兒子，再后來又一個女兒降生,。兒子剛出生那陣，有人議論紛紛,，說我是重男輕女，才把啟鳳送給別人了,。聽了這些我很難受，我想說,，啟鳳這個女兒,，在我心中特別重要。

雖然新的兒女讓我精神狀態(tài)好轉(zhuǎn),，但我快樂或悲傷的時候,，依然會想起啟鳳。每當(dāng)看到眼前的一雙兒女,，每當(dāng)看到別人家孩子被欺負(fù),，我都會想，她現(xiàn)在過得怎么樣,，是快樂還是不幸。照全家福的時候,，也會給她留出一個位置,。這么多年，只能往好處想,，想著她現(xiàn)在過得很好,。

王明清一家的全家福。照片中最后一排,，家人為大女兒王啟鳳留出了一個位置,。（受訪者供圖）

“也許堅持堅持，下一個成功的就是我”

此刻：開網(wǎng)約車之前,，你是怎么尋找女兒的,？覺得希望大嗎？

王明清：登過報紙,、發(fā)過廣告，查過失蹤人口檔案,，去過兒童福利院,，也經(jīng)常到派出所打聽消息,，但沒什么進(jìn)展。也想過去其他地方找,，但經(jīng)濟(jì)條件實在有限,。這樣的尋找,，看起來沒有希望,，但別人能找到，我為什么不能呢,，也許堅持堅持,，下一個成功的就是我,。

此刻：當(dāng)時你手里的線索，只有一張照片,？

王明清： 其實連張照片都沒有,。所有的尋人廣告,、小卡片上,，貼的都是她妹妹小時候的照片,，她們?nèi)⒚瞄L得很像。我很內(nèi)疚,，我對不起她,。她從出生開始，跟著我沒吃上好的,、沒穿上好的,，甚至連一張照片、一副玩具都沒有,。

此刻：你覺得離目標(biāo)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時候,？

王明清：有一次，孩子的大姨從老家?guī)硐?，聽說她家山后面的一戶人家撿到了一名女孩,。我和妻子立刻趕車回老家，哪怕有一絲希望,。孩子見了我們會是什么表現(xiàn),？坐在車上，我們想象著無數(shù)種場景,，心緊張得怦怦直跳,。然而到了之后，我遠(yuǎn)遠(yuǎn)地望見,，那孩子根本不是啟鳳的模樣,。我們轉(zhuǎn)身離開，心里一陣失落,。

此刻：有沒有哪段時間讓你感到異常艱難，甚至想過放棄,？

王明清：想過一次,。去年8月至9月,，中國失蹤人口檔案庫舉行了一次網(wǎng)上投票活動,，票數(shù)最多的孩子可以優(yōu)先尋找。我想抓住這一線希望,，就動員親朋好友來投票,。那時候,，我天天在各個微信群里張羅,，一會喊喊這邊，一會喊喊那邊,。有幾次,，我開著車,、打著尋人廣告，到成都最熱鬧的春熙路為女兒拉票,。盡管吸引了不少人，但很多人擔(dān)心我是騙子,，一讓投票,，他們轉(zhuǎn)身就走,。一個月下來搞得筋疲力盡,，心想如果這次不行,，就放棄不找了。我很慶幸,，最后票數(shù)排名第四,，我也沒有放棄。

“希望婚禮那天,，領(lǐng)她走上禮堂的,，是我”

此刻：現(xiàn)在開往約車的收入是多少,？行駛了多少公里、接了多少單,？

王明清：有了新的兒女后,，我買了一輛三輪車，在成都市成華區(qū)范圍內(nèi)送蜂窩煤,。后來借錢考了駕照,，買了一臺小型貨車來養(yǎng)家糊口,。

2015年,，我成為了一名網(wǎng)約車司機(jī),，好的時候一個月收入五六千,。截至到今年3月8號,，我一共接了5000多單,，行駛了十萬多公里,，發(fā)了近萬張尋親小卡片。

此刻：為什么想通過開網(wǎng)約車的方式找女兒,？覺得效果如何,？有沒有想過，如果啟鳳不在成都,，這種方式是否奏效,？

王明清：現(xiàn)在年輕人都喜歡用手機(jī),，我就想,，如果和這些乘客們說說好話，讓他們幫我在微信,、QQ上擴(kuò)散一下尋人信息，一傳十,、十傳百,，或許找到女兒的希望會更大,。這比我以前一個人找效果好多了,，畢竟一個人只有一張嘴，力量有限,。

我的乘客不一定來自成都,，也有其他省份的,。每次一接到外省乘客，盡管在語言溝通上有些困難,，我也盡量說慢一點(diǎn),，讓他們聽懂我的故事。開往約車之后,，我尋找女兒的信心、力量更強(qiáng)了,。

此刻：有沒有乘客為你提供了幫助,？

王明清：有乘客為我免費(fèi)制作了個各種尋人廣告,，有可以貼在車上的，也有可以豎立起來的大展架,，還有十多盒的小卡片,。我想為他支付費(fèi)用，他沒同意,。還有一位女士，可能覺得幫不上我太大忙,，下車前非要給我留下200元現(xiàn)金,。后來我沒要,，充話費(fèi)還給她了,。至今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，電話的備注也只能寫為“好人”,。

還有很多好心人加我微信,，每天能收到上百個好友申請,。我一個人的力量太小,，不奢求他們幫我找到女兒,，只要他們能幫忙擴(kuò)散一下這個消息就好,。

此刻：有沒有網(wǎng)友、乘客提供女兒的新線索,？

王明清：我女兒頭上有一小道傷疤,，已經(jīng)有網(wǎng)友發(fā)來幾張頭上有傷疤的女孩照片,，但我不敢確定,，只能先建議她們先到公安局檢驗DNA。

此刻：網(wǎng)約車打算開多久,？父女團(tuán)圓后,，你最期待的是什么？

王明清：一直開下去?，F(xiàn)在,，每次參加女兒同齡人的婚禮，看到新娘被父親領(lǐng)著走上禮堂,，我都會偷偷把頭扭到一邊,，眼淚直往下流，心如刀絞。這樣的場景我不敢看,。我多希望,，啟鳳婚禮那天，領(lǐng)著她的手走上禮堂的,，是我,。

（編輯：李月）